外賣小哥送餐途中被小區門禁撞倒，致使頸部脊髓嚴重損傷，被鑒定為十級傷殘。外賣小哥起訴要求小區物業公司承擔侵權賠償責任。但物業公司卻提出，外賣小哥已獲得職業傷害保障待遇理賠，已獲理賠金額應當抵扣殘疾賠償金。法院會支持物業公司的主張嗎？
近期，上海市普陀區人民法院（以下簡稱普陀區人民法院）審理了一起外賣騎手在送餐途中受傷主張侵權損害賠償的案件。
案情回顧
馮某是某平臺的一名外賣騎手，參與投保了新就業形態就業人員職業傷害保險。
2022年7月27日，馮某照常騎著電動自行車配送外賣。到達小區門口時，小區物業公司的保安對馮某的身份進行了核查，確認身份后保安打開了該小區非機動車及行人進出口的電動門。
但是，就在馮某騎車通過時，該電動門突然關閉并撞到了馮某電動自行車的后側，巨大的推力導致馮某連人帶車摔倒在地。
經送醫，馮某被診斷為頸部脊髓嚴重損傷，并于2022年7月接受了“行入路頸椎融合術、前入路椎間盤切除術”治療，身體一共被植入8根鋼釘、2個人工椎間盤。術后雖然進行了恢復治療，馮某仍感覺下肢無力、四肢發麻，事故對他正常的工作生活造成了巨大影響。
2023年2月上海市普陀區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局作出職業傷害確認結論書，確認馮某受到的事故傷害為職業傷害。2023年3月，馮某經上海市普陀區勞動能力鑒定委員會鑒定屬于因工致殘程度八級。2023年4月上海市社會保險事業管理中心核定馮某鑒定檢測費為350元，一次性傷殘補助金為88011元。某養老保險股份有限公司向馮某支付職業傷害保障待遇88361元。
事故發生后，馮某曾與小區物業公司協商賠償事宜，但被對方拒絕。
于是，馮某將該小區物業公司及其總公司訴至普陀區人民法院，要求：兩被告賠償其醫療費48071.27元、輔助器具費280元、交通費41元、律師費5000元、營養費5400元、護理費8370元、誤工費33000元、殘疾賠償金178954元、精神損害撫慰金5000元、鑒定費1950元。
對此，物業公司及其總公司辯稱：第一，原告摔倒系其發現電動門出現異常情況后采取的措施不當導致，故被告對馮某摔倒受傷不存在過錯。第二，馮某在事發后曾獲得職業傷害保障待遇的一次性傷殘補助金，若法院認為被告負有責任應當賠償的，馮某已獲得的上述理賠款應當在被告賠償總額中予以抵扣。
人民法院裁判
經原告馮某申請，普陀區人民法院委托司法鑒定，鑒定意見為：馮某因外傷作用致頸椎過伸傷，手術治療后遺留肢體感覺麻木、頸部活動受限等，評定為十級傷殘；酌情給予傷后誤工180日、營養90日、護理90日。
普陀區人民法院經審理后認為，被告物業公司及其總公司對損害的發生承擔主要責任，原告馮某承擔次要責任。物業公司及其總公司作為涉案電動門的操控者及管理者，對通行人員的安全通過負有安全保障義務和注意義務，而物業公司工作人員在操作電動門開啟時存在疏忽，未能為馮某安全通過留下足夠的時間，致馮某受傷，應當承擔相應的責任。同時，馮某在事故發生時左手手持手機置于電動車把手上，存在不規范操控電動車的行為，故馮某對損害的發生也存在一定過錯。
另外，原告所獲職業傷害待遇賠償不得抵扣被告賠償總額。馮某所獲得的一次性傷殘補助金系職業傷害待遇賠償，具有社會保險性質；而本案中侵權損害賠償中主張的殘疾賠償金，屬于第三人侵權損害賠償范疇，屬于私法領域的賠償；兩者屬于基于不同法律規定框架下可兼得的項目，不存在重復，故一次性傷殘補助金不能用于抵扣殘疾賠償金。
綜上，普陀區人民法院綜合考量本案事件發生經過、原、被告雙方的過錯程度等因素，酌情確定兩被告共同對原告的合理損失承擔80%的賠償責任，判令兩被告共同賠償原告馮某醫療費38457.02元、營養費2880元、殘疾賠償金143163.20元、護理費4392元、誤工費19375.20元、輔助器具費224元、交通費32.80元、鑒定費1560元、精神損害撫慰金4000元、律師代理費3000元。
宣判后，被告不服判決，提出上訴。二審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法官說法
吳文俊普陀區人民法院民事審判庭法官：
近年來，隨著數字化與平臺經濟的快速發展，快遞員、外賣騎手、網約車司機等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數量大幅增長，成為勞動力市場的新鮮血液和重要力量。但此類群體往往面臨的職業傷害風險高且風險承受能力較弱，難以在遭受傷害時得到及時的救治和經濟補償。如何保障新就業形態就業人員合法權益，為勞動者創造出更好的發展環境、職業環境，既需要社會更多關注，也需要法律救濟與制度保障。
一、公共場所經營管理者應盡到安全保障義務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九十八條規定：“賓館、商場、銀行、車站、機場、體育場館、娛樂場所等經營場所、公共場所的經營者、管理者或者群眾性活動的組織者，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造成他人損害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物業公司作為小區的物業管理服務單位，應當做好物業管理區域內的安全防范工作，定期檢查、維護各項設施設備，排查可能存在的安全隱患，并對工作人員做好崗位培訓，切實保障進出人員的通行安全。
本案中，小區物業工作人員負責電動門的開合，由于操作疏忽導致未能為外賣騎手留下足夠時間通過，致使其摔倒受傷，未盡到合理保障義務，應當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
二、參保人員可同時享受一次性傷殘補助金與殘疾賠償金
上海市試點的職業傷害保障制度是在工傷保險制度框架下，按照政府主導、社會力量承辦相結合的模式開展，該試點于2022年7月1日正式啟動，并由各部門根據規定對新就業形態就業人員進行參保登記。
經參保登記，若新就業形態就業人員受傷被認定為職業傷害，可以領取包括醫療費、輔助器具費、生活護理費、一次性傷殘補助金、傷殘津貼等職業傷害保障待遇。職業傷害保障制度旨在切實健全快遞員、外賣騎手、網約車司機等新就業形態就業人員的職業保障，最終促進多渠道就業，而非減輕實際侵權人的賠償責任。
當新就業形態就業人員在提供勞務期間遭受第三人損害，若同時被認定為職業傷害，且被鑒定為符合因工致殘等級標準的，可獲得職業傷害保障待遇項下對應等級的一次性傷殘補助金理賠；同時其可要求侵權人承擔殘疾賠償金。
殘疾賠償金數額的認定不受到一次性傷殘補助金的影響。殘疾賠償金屬于侵權損害賠償責任，一次性傷殘補助金與殘疾賠償金在性質、功能上不同，兩者屬于被侵權人可兼得的賠償項目，侵權人不得以被侵權人獲得一次性傷殘補助金理賠要求扣減其應承擔的殘疾賠償金。
三、兜住職業保障之“底”需要多方共同努力
類似外賣騎手這樣的新就業形態人員在履行職務過程中的職業風險較高，因此國家大力推動開展新就業形態就業人員職業傷害保障。在獲得更多外部保障的同時，廣大外賣騎手應把騎行安全擺在第一位，在騎行途中應當遵守交通法規，做好自身防護，確保安全駕駛，在進出小區、商場等地取餐、送餐的過程中要加大風險防范意識。
同時，倡導廣大新業態從業人員積極參加職業傷害保障制度，獲得更加全面的保障。若在提供送餐等活動過程中遭遇事故傷害，應及時上報事故報案信息，在就醫后保存就醫票據，并主動配合平臺企業向相應社會保障部門申請職業傷害認定和因工致殘等級鑒定，讓職業傷害保障制度能夠真正落地見效。
法條鏈接
《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七十四條 法人可以依法設立分支機構。法律、行政法規規定分支機構應當登記的，依照其規定。分支機構以自己的名義從事民事活動，產生的民事責任由法人承擔；也可以先以該分支機構管理的財產承擔，不足以承擔的，由法人承擔。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條 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造成損害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依照法律規定推定行為人有過錯，其不能證明自己沒有過錯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條 被侵權人對同一損害的發生或者擴大有過錯的，可以減輕侵權人的責任。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條 侵害他人造成人身損害的，應當賠償醫療費、護理費、交通費、營養費、住院伙食補助費等為治療和康復支出的合理費用，以及因誤工減少的收入。造成殘疾的，還應當賠償輔助器具費和殘疾賠償金；造成死亡的，還應當賠償喪葬費和死亡賠償金。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條 侵害自然人人身權益造成嚴重精神損害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精神損害賠償。因故意或者重大過失侵害自然人具有人身意義的特定物造成嚴重精神損害的，被侵權人有權請求精神損害賠償。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條 賓館、商場、銀行、車站、機場、體育場館、娛樂場所等經營場所、公共場所的經營者、管理者或者群眾性活動的組織者，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造成他人損害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因第三人的行為造成他人損害的，由第三人承擔侵權責任；經營者、管理者或者組織者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的，承擔相應的補充責任。經營者、管理者或者組織者承擔補充責任后，可以向第三人追償。
來源：上海高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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